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系杜清碧在"敖氏"基础上著述而成。有人认为"敖氏"系元代经学家敖继翁，但文献中并无敖继翁涉及医学的记载，故此说仍待考证。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成书后，少为人知，明代薛己2次刊刻，促使该书得以流传。除以单行本流传外，附录于其他医籍，是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另一流传的重要形式，以《古今医统大全》和《证治准绳》影响最大。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传播至日本、越南等地，对日本的影响最大。目前，日本保存有数十种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的传本。在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的基础上，还出现了新的舌诊专著，如《伤寒观舌心法》《伤寒舌鉴》，推动了舌诊技术的进一步传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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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是现存第1部舌诊专著，成书于元代至正元年(1341)，距今已有670余年。因该书对后世的影响很大，故对其作者以及流传过程有诸多探讨。笔者在以往研究的基础上，重点对作者敖氏是否为敖继翁、薛立斋刊刻该书的2个版本，以及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的版本流传情况做进一步的探讨。
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的作者有2位，一位是在书中撰写了《自序》的杜清碧，另一位是在书名中提到的敖氏。
在杜清碧的《自序》中，并没有提到敖氏，只是在序的末尾处有"今以前十二舌明著"一语，结合书名，让人联想到有12幅舌论是来自于敖氏(图1)。
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中还有1篇署名为"永和三仙至人萧璜鸣"的《伤寒用药说》(图2)。其中提到"幸承先师之诲，故姑撮其要领，以告后人云"，使人联想到文中所提的先师，是否有可能是作者之一的敖氏。
薛己首先在其刊刻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的《自序》中提到："敖君立法辨舌，自为专门，体认之精，当时曾著《点点金》及《金镜录》二书"[1]，明确了敖氏是杜清碧所言之前"十二舌"的作者。
近来有学者认为"敖氏"为敖继翁[2]，笔者对有关敖继翁的资料进行了调查。
敖继翁，又称敖继公，字君善，福州长乐人，居于吴兴(今浙江湖州)，元代经学家，是中国古代"仪礼"学发展史上的重要人物。晚年于大德辛丑年(1301)著成《仪礼集说》，该书影响了元、明、清三朝学者，被收录于清代所集之《钦定四库全书荟要》。总纂修官纪昀于乾隆四十四年(1779)编修此书时写道："臣等谨按《仪礼集说》十七卷，元大德中长乐敖继公撰。继公字君善，姓谱又曰字长寿，莫之详也。"
敖继翁的弟子有赵孟頫、倪渊、姚式等。元代的高克恭①在任江淮行省左右司郎中期间(约1291—1295)，曾向朝廷推举江南的汉族文人"五俊"，敖继翁即为"五俊"之一。
在"五俊"中，敖继翁的年龄最长，其他4人为邓文原、陈康祖、倪渊、姚式。据邓文原《巴西文集·故太中大夫刑部尚书高公行状》[写于皇庆元年(1312)至延祐四年(1317)]的记载，高克恭"尝举江南文学之士陈无逸、敖君善、邓文原、姚子敬、倪仲深于朝，皆官郡博士。敖、陈相继死……"[3,4]。又有《宋元学案》记录："敖继公，字君善，长乐人。后寓家吴兴，筑一小楼，坐卧其中，冬不炉，夏不扇，日从事经史。初仕定成尉，以父任当补京官，让于弟。寻擢进士，对策忤时相，遂不仕，益精讨经学。……成宗大德②中，以江浙平章高彦敬荐(云濠案：高彦敬一作高显卿。)，擢信州教授，未任而卒。(从黄氏补本录入。)"[5]均说明敖继翁在1317年以前已亡故。
明代医家卢复曾说过："敖氏，不知何许人。有舌法十二首，以验伤寒表里。" [6]在目前所考的文献中，没有敖继翁涉及医学的记载，笔者认为：敖氏为敖继翁之说尚存疑，有待进一步考证。
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的另一位作者杜清碧(1276—1350)，名杜本，字伯原，学者称之为"清碧先生"，元代清江县(今樟树市)人，在《元史》中有传记，著有《四经表义》《六书通编》《十原》《清江碧嶂集》《五声韵》《谷音》等书。
杜清碧隐居武夷山30余年，曾3次被举荐做官。第1次为元代的至大年间(1308—1311)，江浙行省丞相忽刺术与杜清碧见面。当时正值吴越大饥之年，杜清碧提供了救荒之策，于是忽剌术将其推荐至京师。但杜清碧很快就辞官，归隐武夷山，在崇安星村附近讲学授徒。第2次是泰定五年(1328)，元文宗命人"以币征之，杜本不赴"。第3次便是至正三年(1343)春，朝廷决定从蒙古人、色目人、汉人、南人中，各选拔1名处士参与修史，杜清碧以南人处士身份被征诏入京，授以翰林待制、奉议大夫，兼国史编修官，但杜清碧走到杭州后称疾固辞。
根据杜清碧《自序》的写作时间，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是在他去世前9年完成的，当是他在武夷山隐居期间的著作。
杜碧清为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所作《自序》写于1341年，但该书在明代薛己刊刻之前却罕为人知。推动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从秘传到公开的人是薛己。
薛己(1487—1559)，字新甫，号立斋、明代吴郡(今江苏苏州)人。1519年，任南京太医院院判。1530年，以奉政大夫南京太医院院使的身份致仕③。薛己离职后，常远到嘉兴、四明、下堡、横金等处行医，并整理医籍和撰写著作。有《薛氏医案》24种和16种传世，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被收录其中。
薛己在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的《序》中，叙述了他在正德戊辰(1508)年，曾见到有一人运用辨舌色诊病，用药十分有效，但向他咨询舌诊之术，其人始终没有开口。后来，薛己在南京的太医院偶然发现了《金镜录》，才了解了舌诊的内容。于是，薛己刊刻了该书。书的序言记录了刊刻时间是嘉靖已丑，即1529年(图3,图4)，正是薛己从太医院离职的前1年。
薛己在离职太医院后的嘉靖丙辰年(1556)，再次刊刻了该书。在"嘉靖丙辰刊本"中，薛己又写了1篇《自序》，记录了此次刊刻的协助者是廷尉钱体仁。薛己为了推广舌诊，把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拿给钱体仁看。钱体仁"见而悦之，遂命工登梓"。薛己在此次刊刻的序言中，也提到自己在太医院时曾刊刻过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，"昔承担乏留都，尝刻之"(封底图)。
此次刊刻，薛己《自序》的落款为"嘉靖丙辰秋日奉政大夫太医院院使致仕姑苏薛己撰"，说明他此时已经从太医院离职。
薛己竭力推动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的刊刻，促使了该书的公开和流行。
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的流传主要有2种方式：①薛己刊刻形成的单行本著作；②附录或掺在某部医学著作中。
以单行本著作的流传，是分别以薛己2次刊刻的刊本为底本进行的再刻。
"嘉靖己丑刊本"于嘉靖己未年(1535)由汤绍恩①再次刊刻(图5)。汤绍恩在刊刻的《后序》中说："予观古虞廷尉陈君彦材所送金镜一录，元敖氏立辨三十六舌图，……用梓之以广其传" 。此次刊刻，仍然由薛己1529年刊刻时的良医正②马崇儒进行校刊
接着，"嘉靖己丑刊本"又一次被陈楠再刻。陈楠刊刻的具体时间不详，但据刊刻者陈楠的《序》，当距离汤绍恩的刊刻时间不远。陈楠在《序》中对刊刻的原委进行了叙述："予在南都，偶得此书，深珍重之。复会副宪笃斋汤公，出是编示之，极称其善，已命工梓行会稽郡矣。予患天下之人，未尽知也，复梓之以广其传云" 。说明陈楠是在与汤绍恩见面后，又一次刊刻了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，使该书能在自己管辖的地区传播。可见，"嘉靖己丑刊本"曾作为底本，被地方官员相继刊刻。"嘉靖己丑刊本"的特点是只有薛己的嘉靖己丑序。
"嘉靖丙辰刊本"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，主要收录于《薛氏医案》24种和16种，外题为"外伤金镜录"，内题仍为"敖氏伤寒金镜录"。该刊本的第1篇序为薛己的《外伤金镜录序》，第2篇序为《杜清碧自序》，第3篇为《伤寒用药说》，无跋文，最后以"金镜录图方毕"结束。《薛氏医案》有多种刊本传世。
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传入日本后，于承应三年(1654)被日本的出版商刊刻出版，其底本是"嘉靖丙辰刊本"，书名易为《伤寒舌镜》，内题仍为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，结尾为"伤寒金镜录终"。出版地在京都二条通松屋町，出版商是武村市兵卫(图6)。
日本刊本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对序言的次序进行了改动。在"嘉靖丙辰刊本"中，依次是薛己的序、杜清碧的序和《伤寒用药说》，但在日本刊本中，第1篇是杜清碧的序(图7)，继之为《伤寒用药说》，第3篇才是薛己的序，并且删除了"今廷尉景山钱公体仁愽施一旦见而悦之，遂命工登梓……嘉靖丙辰秋日奉政大夫太医院院使致仕姑苏薛己撰"的内容，使人不清楚有关此书的流传信息(图8)。
把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作为章节，附录在其他著作中，是该书的另一种流传方式，其影响较大者有《古今医统大全》和《证治准绳》。
《古今医统大全》由明代医家徐春甫所撰，徐春甫《自序》的写作时间是嘉靖丙辰(1556)仲冬(农历十一月)。但有学者考证，根据卷58《腰痛门》的说明："至辛酉之后集此书"，以及在卷96的《本草御荒》中，徐春甫自序的落款年代为"嘉靖甲子"，表明在嘉靖辛酉(1561)和嘉靖甲子(1564)，此书还在编辑、出版中。推论《古今医统大全》当在1557年部分出版，1564年完成全部的编辑工作，1570年全部出版[8]。
《古今医统大全》中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的内容见于"伤寒"专册，即第14卷《伤寒下》。徐春甫在《证候》这个章节罗列了117个证候，最后一个证候为"舌上胎"。在"舌上胎"中，有《杜学士三十六般辨视舌色法》。
《杜学士三十六般辨视舌色法》的内容，以"清碧学士杜先生曰"开头，记录了杜清碧的《自序》，但其内容与薛己2次刊刻收录的《杜清碧自序》有所不同，特别是没有说明三十六舌中有十二舌为敖氏所撰(图9)。如此一来，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变为"杜学士三十六般辨视舌色法"，其作者与敖氏无关。
《证治准绳》的作者是明代的王肯堂，字宇泰，别号损庵，金坛(今江苏金坛)人。《证治准绳》初刊于1602年，又名《六科证治准绳》或《六科准绳》。
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收录于六科之一的"伤寒"科。王肯堂在论伤寒病的"总例"之后，先逐一论述了六经病。之后，在《合病并病汗吐下后等病》章节中论述了"舌胎"。最后，以附录的形式，收录了《杜清碧验证舌法》(图10)，其内容只有"三十六舌"，没有杜清碧和薛己的序言。第12舌"死现舌"中有薛己"嘉靖丙辰刊本"增加的医案，注有"薛"字(图11)。由此可知，《证治准绳》中的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当属薛己"嘉靖丙辰刊本"体系。
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的各种传本，如《薛氏医案》《医林指月》《古今医统大全》和《证治准绳》等都传播到了亚洲地区的日本、越南等地，其中以对日本的影响最大。目前在日本保存有数十种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的传本，其中还有一些绘制了彩色的舌图。
由于《古今医统大全》《证治准绳》也曾在日本刊刻出版，因此，在日本流传的一些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的手抄本，如日本抄本《杜清碧验证舌法》(图12)和《舌胎验证舌法》(图13)等，或许来自于《古今医统大全》《证治准绳》所收录的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。此类抄本的特点是没有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的书名和序言。
在以薛己为首推动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的刊刻后，很快便出现了新的伤寒舌诊专著。最有影响的是《伤寒观舌心法》和《伤寒舌鉴》。
明代万历年间，申斗垣撰写了第2部舌诊专著，书名为《伤寒观舌心法》，又名《伤寒舌辨》。申斗垣的生卒年不详，尚著有《外科启玄》传世。
在《伤寒舌辨》中，申斗垣先收录了薛己"嘉靖丙辰刊本"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，之后才是其著述的内容。他在序中说："余忘之餐寝，存之心神，累之纸笔，续积多年，今已成册，总计一百三十五舌图，绘其形，即分其经，观其舌，知其所苦，明其运气，知其死生，用之汤液，救其危殆，一一悉皆载焉。"[9]《伤寒舌辨》序传达出了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的流传信息，以及《伤寒舌辨》的写作过程和方法(图14)。
在申斗垣之后，又一部对后世影响深远的伤寒舌诊专著问世，名《伤寒舌鉴》，由清代医家张登所著。张登，字诞先，长洲人，世医出身。
《伤寒舌鉴》的自序写于康熙戊申年(1669)，序中提到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和《伤寒观舌心法》，并说明自己的著作是在《伤寒观舌心法》的基础上，"正其错误，削其繁芜，汰其无预于伤寒者，而参入家大人治案所纪，及己所亲历，共得一百二十图" [10]而成。
《伤寒舌鉴》出版后，有推崇者，也有否定者。推崇者认为此书详而备，可以取代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；否定者则认为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简而明，《伤寒舌鉴》过于繁琐，模糊了舌诊的要素，因而推崇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。
要之，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是一部十分重要的舌诊书，不仅因为它是第1部舌诊专著而流传甚广，也因为它代表了一种诊治外感病(急性感染性疾病)的新学术、新技术，而得到广泛的流传。
高克恭(1248—1310)，字彦敬，大同(今属山西)人，居燕京(今北京)，祖籍西域(今新疆)。因是蒙古族中难得的精通汉文化的人才，官至刑部尚书，也是元代的著名画家。
元代大德1297—1307
致仕：交还官职，即退休。古代一般致仕的年龄为70岁，有疾患则可以提前。
据《浙江省水利志·第十四编人物·第五十五章传略》记载："汤绍恩(生卒年不详)，字汝承，号笃斋，明四川安岳人(一说富顺县人)。嘉靖进士。嘉靖十四年(1535)由户部郎中出任德安知府。同年改任绍兴知府。"汤绍恩在绍兴时，兴学宫，广设社学；缓刑罚，恤贫弱；旌节孝，济灾荒，深得百姓爱戴。根据后序的时间记录，汤绍恩正是在改任绍兴知府的这一年，看到了《敖氏伤寒金镜录》，并进行了刊刻。见：浙江省水利志编纂委员会．浙江省水利志．北京：中华书局，1998：963.
良医正：明代设良医所，主管王府的医疗。良医所内设良医正、良医备、寿官等职。上述人员由太医院推荐，吏部任命。
